荷尽已无擎雨盖,菊残犹有傲霜枝。
一年好景君须记,正是橙黄橘绿时。
儿子在背完这首诗后,问我这首诗为什么是叫《赠刘景文》。我说这是作者苏轼写给好朋友刘景文的,鼓励他的。然后简单说了说背景,后来意识到自己这个“鼓励”一词用得太俗了,这首诗的志趣实在远非可以用鼓励来表达,而是一种意境很高的生命之美的呼应。

那是1090年的初冬,已经54岁的苏轼正处第二次担任杭州知府的第二年。苏轼一生宦海浮沉,这次任职是他晚年仕途还比较顺意的时候。此刻,他还有个龙图阁学士的身份,这个身份虽然是个虚衔,但是在注重读书人风气的宋朝是个很高的荣誉。
苏轼在这次任杭州知府中,获得了很好的政绩和官声,也结识了很多文人好友,其中就包括在这里里担任两浙兵马都监的年长他四岁的刘景文。刘景文的祖父刘汉凝和父亲刘平都是有名的将军,父亲刘平在与西夏的战争中牺牲,这应该是刘景文担任兵马都监这样一个武职的缘由。但刘景文本人却是文人,诗文写得好,还喜爱读书和藏书,以及收藏金文石刻,为人豪爽豁达,很对苏轼的性子。

刘景文此时所担任的两浙兵马都监,听起来不小,其实是个闲职。宋朝的军中序列是以直属于朝廷的禁军为主的,兵马都监如果是属于禁军序列的,一般叫行营兵马都监,还有一定的实权。地方上的兵马都监,一般所掌管的也就负责地方三五百人兵马的兵甲、驻屯、训练这些事项。再加上浙江一路,属于宋朝的大后方,更加没有什么军事事务。
苏轼认为,以刘景文的才能,不应该耗在这样一个无所事事的闲职上,为此他为之鸣不平,在另外一首与好友袁公济、刘景文的唱和诗中,他这样写道“那知君蹭蹬,独泣荆山玉”。因此,哪怕此时刘景文已经是五十八岁的高龄,苏轼也希望能向朝廷举荐他。这首诗,就是苏轼在这个时期写给刘景文的:
朋友,时节入冬,就犹如我们这渐渐年华老去时候的人生。
这个时节和人生,光华清远的夏荷,素雅傲然的秋菊都曾经历过了。但却并非一片萧瑟之时,而依然是有着橙黄橘绿的别样好景相随。
希望你依然愿意打开自己的心怀,释放你的才情,好好领略天地人相和之美,领略人生活着的生生不息之美。

这不是简单的心灵鸡汤,而是苏轼的真诚。我们回看苏轼一生,他对于出仕为官自始至终都没有消极过,每一次起落浮沉,他都能抱着豁达的心态。对官场黑暗的愤然,从未夺去他施展才华和抱负的志趣,从未掩盖他以绝美的笔触歌咏山河大地、万事万物的热忱。哪怕到生命的最后几年,他被贬到万里之外的海南儋州,也依然写下了这样一首心境十分清朗的诗篇:
六月二十日夜渡海
参横斗转欲三更,苦雨终风也解晴。
云散月明谁点缀?天容海色本澄清。
空余鲁叟乘桴意,粗识轩辕奏乐声。
九死南荒吾不恨,兹游奇绝冠平生。

而就在《赠刘景文》一诗写完不久,经苏轼的推荐,刘景文被任命为隰州(今山西临汾)知府。可惜,刘景文在任上不过两年就过世了。但是,对刘景文而言,在人生最后两年,有知己相酬,因知己的相知得以一展抱负,我想,人生无憾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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