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伍新福:深潜苗疆撰史记

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5-06-16 08:26:00    

华声在线全媒体记者 廖慧文 黄煌 通讯员 王晨羽

人物档案

伍新福,1935年出生。曾先后任教于湖南师范大学和湘潭大学,历任湖南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副所长、所长,兼任中国史学会理事、中国民族史学会理事、湖南省社科联委员以及湖南省历史学会、省苗学学会会长。主攻中国民族史和湖南地方史研究,特别是在中国苗族历史文化和湖南古代史、文化史领域,做了许多开拓性研究。先后撰写出版的学术专著有《苗族史》《苗族历史探考》《中国苗族通史》(上、下册及增修本)《苗族史研究》《苗族文化史》《论评与考辨》《湖南通史·古代卷》《湖南通鉴·古代》《湖南省民族志·苗族篇》《湖南民族关系史》《湖南文化史》等10多部。

罗洋山说是山,只算得上浅丘,湖南省社会科学院的家属楼在高处。仲夏的早晨尚有凉风,我们踏着满地的樟影,往高处去。

著名苗族史专家伍新福在家中等我们。今年暮春,他出了新书《大湘西稽古录》,利用多年收集、发现的材料,首次将大湘西和古“五溪”地区作为整体,全面系统梳理和考察其历史文化发展。

这是一个朴素的三居室,家具和装潢都上了“年纪”,窗外勃发的绿意映进屋子。今年90岁的伍新福坐在沙发上,瘦长脸、莹白短发,声音洪亮、思路清晰。

他才从家乡湘西凤凰归来。这一趟去,有“出”有“入”——从事史学研究工作60余载,由他个人撰写和编纂、校点的著作,千万字以上,他向地方赠送了30部共44册史学著作。此行他又一次去寻访明代的苗族边墙,扶杖勉力登上山岗,依旧寻觅无果。但下坡时,却意外地得知了附近有个地方名为“边墙坡”。这真让他喜出望外:“明代的边墙是土筑的,不厚,只有几尺高,日晒雨淋很容易消失,但是地名留下来了,说明这个地方曾经是有边墙的。”他爽朗地笑着,眼眸明亮,“新发现!”

从青年到暮年,他是真正的“学术长跑健将”,寻觅、记录、研究,他的学术早已与人生血肉相连。

从苗疆走来

每每经过凤凰的沱江大桥,伍新福总会往南华山方向望。那里是父亲长眠之所,墓地已被葱茏的森林笼盖了。再打望一阵,他又隐约可以看到小时候生活的地方,忍不住感慨,“大变样了呀。”

1935年农历九月,伍新福出生在凤凰城郊的一个普通苗族家庭,父母给他取名“久福”。父亲少时“吃粮”当兵,后进城做面粉摊贩,母亲出身菜农之家。未满6岁,久福进入小学启蒙读书。读二年级时,母亲去世。得一位亲姑母,即同乡沈从文在《湘行散记》中记述的那位“同宗兄弟”、死于土匪乱刀之下的沈万林的遗孀,以及一位叔父等多方的帮衬,久福完成小学学业,升入凤凰县立中学。初二,因家境贫寒而转入免交“俸米”的县立乡村简易师范。每逢寒暑假,他还要入一位老秀才的私塾学四书五经,因此打下旧学的底子。

1948年秋,父亲心脏病发猝逝。13岁的孤儿久福只能辍学,得姑母介绍,当上了电话线路检修学徒。当时政局混乱、湘西土匪蜂起,他又辞工务农,开荒种地兼做脚夫挑运。

1951年,久福在城内收粪时,看到了新中国招考小学老师的公告,他决意报考。有感于新中国的成立和自己对于新生活的向往,改名“新福”。当年8月,他通过考试重回课堂,参加“短期师资培训班”,翌年被分配至鸦拉营(今凤凰县阿拉镇)苗族地区担任小学教师。一年后,又经选拔入湘西第一民族师范(原省立九师)学习。1956年,伍新福以优异成绩毕业,考入湖南师范学院(今湖南师范大学)历史系,从此与史学结缘。

毕业后,伍新福在历史系任助教,师从林增平教授,进修中国近代史;后又改修世界古代史,担任谢德风教授助手。1976年10月,伍新福调入湘潭大学。

“到了湘大后,我先与当时研究经济学的尹世杰、研究哲学的沧南等人合作,一起创办了政治系。后来政治系分成了经济、哲学、历史三个系,我负责筹办历史系。”他回忆,为筹建历史系,从引进师资,到设置课程,再到规划学科发展甚至课表安排,伍新福都是亲自过问、设计,并承担了多门课程的教学任务。

但他的兴趣一直在研究和写作上。“在湘大要教书,还要做系主任,这个系又是新办起来的,事务繁杂,分散了很多精力。我想摆脱这些行政事务的纷扰,有更多时间集中精力做学问。”5年后,伍新福离开了湘潭大学,调入湖南省社会科学院。“工作重心是做研究,非常适合我。”

吉首市矮寨大峡谷,苗族“四月八”祭祖仪式现场。湖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郭立亮 摄

将青山踏遍

不过一切城市的存在,大部分皆在交通、物产、经济活动情形下面,成为那个城市枯荣的因缘,这一个地方,却以另外一种意义无所依附而独立存在。”近百年前,年轻的沈从文提起笔来,写下自己“古怪”的家乡。这“古怪”,和凤凰深处多民族地区有着密切关系。

“古怪”,也是伍新福隐隐的感受。小时候,周围苗族武装来攻打凤凰城,给伍新福留下了深刻印象。“我也是苗族人,当时很多现象,我都不理解。”沈从文记载的那些“粗糙而坚实巨大石头砌成的圆城”、山岭蜿蜒各处的高耸碉堡,有种森严、威慑的气息,令年幼的他心生畏惧。“我们苗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民族?它的起源、历史发展、苗汉关系是什么样的?我想着怎么把它弄清楚才好。”到省社科院后,伍新福决定以苗族历史为主攻方向。

数千年来,苗族先民不断迁徙,从北方到南方,从东部到西部,由平原到山区,由集中到分散,“筚路蓝缕,以处草莽”,没有自己的文字。做苗族史,要查阅大量汉文献,但相关记载也很有限,需要依靠大量的田野调查。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,伍新福跑遍了全国几个省的苗族地区。

这些地区大多地处偏远,当时的交通环境很不便利。一次,伍新福和妻子在贵州的乌蒙山区坐班车时,一辆拖拉机差点把他们的车撞下数百丈深的悬崖。在高山深谷中行村走寨,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,他常借住在村民家中,苗寨里的村民极热情。“他们没有什么吃的,养了鸡,就把鸡蛋都给我们拿过来煮了吃。”老人们唱起迁徙的古歌,讲述流传下来的故事,演示祭祀的仪式,伍新福一点点收集着口述资料、民族学资料、民俗学资料,捡起一块又一块“拼图”,逐渐把握整个苗族的状况。

“梳理分析综合了这些材料后,我也胸有成竹了,提出了自己的看法,作出了一些科学结论,建立了一个系统和体系。”20世纪80年代中期,伍新福与贵州苗族学者龙伯亚合作,按通史体例撰写《苗族史》,提出了许多新的见解。1999年2月,伍新福撰写的《中国苗族通史》(上、下册)由贵州民族出版社出版。该书以苗族内部社会形态的发展嬗变为主线,系统、全面地论述和阐明了苗族自远古时代到20世纪50年代的基本史实和发展特点。时间纵贯古今,地域横跨东西南北,包括全国所有的苗族分布区,苗族的政治、经济、文化等方方面面都有具体的论述和阐明,受到了学术界的普遍关注,成为了解苗族千年文化的必读书目。

退休后,他依然常偕老伴周老师一起田野调查。老伴协助记录,俨然也成了半个史学专家。老伴笑称,“他没什么别的爱好”,“除了写文章、做研究,就只写写大字。”

入历史深处

在篝火边,在堂屋里,在高山与田野旁,那些掩埋在族群记忆里的故事,被苗族老人们讲述或歌唱。

历史是丰富而复杂的,可人的记忆不太可靠——个人记忆不仅有选择性,而且还容易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而发生变化。集体记忆一般是根据历史事实而产生的,但有时候所依据的事情不完全真实。不同时代的人们所关心的问题,也往往会为历史“添油加醋”。

如何分辨、如何取信?伍新福举例,他曾采集到一首古歌,歌词中出现了“朗州”。朗州(今常德)在唐宋时期才出现,若古歌提及朗州,则其形成时间必在唐宋之后。类似的,通过地名人名的时代属性,历史学者可梳理历史脉络,作为断代依据。还有一次,古歌中提到上古时期的先民“种棉花”,而棉花是在宋末元初才大量传入中国内地种植。“踏踏实实大量搜集和查阅资料、研习资料,与物质史、通史相结合,相甄别。”

常有一种古老的召唤,澎湃起他苗人的血液,邀约他进入遥远的历史深处。从苗族普遍的龙图腾崇拜、多地史诗中对于大洪水的描述中,他论证,这是苗族先民曾生活在东部平原地区的水乡记忆。在云南文山,跳花场时悬挂蚩尤旗,明确将蚩尤视为祖先。在四川南部地区和云南东南地区的“还泰山”祭祀中,藏着苗族先民在山东泰山地区的经历——祷词中提及蚩尤与黄帝、炎帝的冲突,蚩尤因争夺“龙心”战败后南迁。而在湘西和贵州的苗族地区,多地的传说都将蚩尤奉为始祖,习俗与古歌内容相互印证……地理相隔千里,祖先的故事却代代相传。伍新福撰文,首次论证蚩尤为苗族先祖,并且也是汉族最初的渊源和人文始祖之一。

在各类典籍、方志、各民族文学作品、口碑资料、社会历史调查研究资料中,伍新福钩沉发微,提出许多新的学术观点。如楚人与苗族系“同源异支”,建立楚国的楚民族与苗族的先民均源于“三苗”和“荆蛮”;苗族历史上经历了五次大迁徙,对苗族社会历史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;有关“生苗”“熟苗”历史形成的探讨与科学阐明……那群不断跋山涉水,走入蛮风瘴雨、深厚历史帷幕后的先民,渐渐有了轮廓。

近些年来,随着考古学的发展与出土文献的涌现,古代史成为热点。总有人好做惊人之语,甚至将苗族历史上推至旧石器时代。他反对一些人出于民族感情而将民族历史拉长、拔高,他坚持以实证著史,用史料互证等方式重构历史事实,再从理论的高度分析、研究,提出自己的观点、看法,他直言不讳:“那时哪有苗族呢?要有确凿的证据,必须实事求是,是什么程度就写到什么程度。”

入田野、坐书斋,伍新福似恍然不知“老之已至”。近十几年来,他主持和参与了《湖南通史》增订,参与了《湖南经济通史》和《湖湘文化述要》撰写,修订了《湖南民族关系史》,整理和校点了一批古籍,还编纂了260万字的《明实录南方民族研究史料》。

抚摸着新书《大湘西稽古录》的封皮,他说:“这是将我所有的学术成果和研究所得贡献出来,为学科发展,为民族文化传承再作一点贡献。”说起学生、后辈们积极为他张罗的新书发布会,他很欣慰:“也给我学术生涯画个句号。”但提起一批还未整理的古籍,他又觉时间紧迫。近年来,考古学、人种志学、地理学等多学科研究方法与民族史学研究相结合,他很关注、很期待。

“古时苗人住在广阔的水乡,

古时苗众住在水乡边的地方;

打从人间出现的魔鬼,

苗众不得安居;

受难的苗人要从水乡迁走,

受难的苗众要从水乡迁去……”

摊开伍新福手绘的苗族迁徙地图,我们读起湘西苗族流传的古歌《部族变迁》,一种鸿蒙苍茫的气息飘荡开来,窗外草木摇动。这是先民传来的歌谣,文明的脉络不绝如缕,化为文字,落入史籍。“我们还有很多没有弄清的事情。比如,民族的源流、苗族这样频繁迁徙的原因,都要进一步研究。”“要沉下心,走入田野”,他对后辈学人的殷殷嘱咐,一如他的目光,剔透,明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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